他始終都不敢相信,甚至覺得這是一場死前的幻夢,就像異人所說的走馬燈。
“哥哥!”軟糯的嗓音從拐角處的草叢中傳來,打斷了水行舟的沉思。
穿著紅色襖子的女童從遠處跌跌撞撞的沖了過來,脖頸間系著一條白絨絨的圍脖,隨著跑動兩個羊角辮一顫一顫,襯得紅撲撲的小臉更加圓潤喜人。
抱著香香軟軟的妹妹,水行舟看到屋門口等候自己的爹娘,一切是那么真實,一直緊繃的神經猝然斷裂,霎時間淚水失閘。
“爹,娘,我回來了!
“你這孩子,怎么還委屈的哭了呢?”布衣素釵也掩蓋不住林美娘的柔美,更增添了一股知性溫婉的大氣,此刻她一邊安慰兒子一邊埋怨相公,“你看你,上課就上課,皓兒好不容易有點問題你就不能好好說嗎?”
前不久還在課堂上威震八方的夫子水簡路立刻笑容討好,摸了摸鼻子小聲解釋,“我哪知道這臭小子上來就說什么強者弱者。”
“皓兒長大了。”林美娘笑了笑,眼眸閃爍。
屋內,平穩四根木柱上一張石板,三菜一湯,翠綠與海鮮搭配,熱氣騰騰,氤氳升起。島上居民都很崇敬夫子,故此經常送來新鮮瓜果蔬菜。
溫熱的菜肴入口,水行舟終于產生了一絲真實感。
他真的重生了。
水簡路詢問他今日的反常,水行舟以熬夜看話本沒休息好為由搪塞了過去。
妹妹咬著筷子,將碗中唯一的海鳥蛋推到水行舟面前,兩條彎月眉擔心的小大人似的皺著,細聲細氣的說,“哥哥,吃蛋蛋,哭哭,羞羞!
“哥哥不吃,茜茜早上是不是哭過鼻子?你才羞!彼兄蹖⒌巴屏嘶厝,妹妹身體孱弱,這種海鳥蛋是爹特地去尋來給幼女補身體的,十分稀少。
“茜茜不羞!哥哥哭哭,哥哥吃!”
“這孩子,從小就黏你,有了哥哥就不要爹娘咯!绷置滥锎侏M的打趣笑了起來。
“沒、沒有!”妹妹急得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一下子撲到婦人懷里,昂起頭左右在夫婦倆之間左右擺動,一人給了一個帶著口水的親親,惹得夫婦倆開懷大笑,小小木屋中充滿了歡快融洽的笑聲。
飯后,水簡路去洗碗,母女倆去走動消食,默契的將獨處的安寧留給水行舟。他站在懸崖峭壁之上,黑色的海水浪花似怒吼的翻滾,狂風卷起寬袍大袖獵獵作響。
前世種種猶如一幅幅暴力撕扯的畫卷,充滿冷冽與蒼茫,隱約中參雜著大道破碎的嘶鳴。水行舟站了一夜,當黎明初升,晨曦破曉,構成過往與現在交織的平行線。
遠處,出海的漁船順利歸來,塵世的嘈雜喚醒水行舟的沉思,他下意識的用靈力去探靈府,等反應過來自己如今的凡人身份卻是來不及了,匆匆掠過,靈府內卻是多出了一把本不該存在的玉扇。
水行舟自然認得自己的本命法寶千機傘,此物可幻萬物,是六界內唯一的神器,自認主后便化作玉扇跟隨他一路披荊斬棘,最后碎于自爆之中。
他仰視蒼天,俯視大地,見過蒼茫大海,也曾登頂雪峰,逆水行舟。一朝重來,親朋好友猶在,神器在手,當遮蔽天機,玉芝島將永不出世。
他只想守著家人偏安一隅。
蒼生大道,與他何干!
霎時間,水行舟周身外放的恢宏氣勢倏地全部收攏,他選擇將前塵往事皆數拋下,取而代之的是洗盡鉛華的純粹斐然,眉目間陰郁褪去,衣袍席卷,多了一份隨意。
前世之事不可逆,今生卻可尋。什么主角系統異人,皆與他無關。重來一次,他將為自己而生,為守護想要保護的人而活。
天際“咔嚓”的扯出一道炫白閃電,云層中雷聲轟鳴盤旋,似是在奔騰怒吼。眼見快下雨,停留在海邊的島民紛紛上岸。
“喵~”石縫間,動物幼崽呼喚聲,如翠鶯啼鳴,又如世間最脆弱能勾動人心弦的鐘磬玉石。
水行舟側頭,只見一團雪白團子從石縫中慢悠悠的爬了過來,雙眼如冰藍色的寶石,水潤又純稚。四肢著地,走的搖搖晃晃,可以窺見白絨毛發中的粉紅肉墊,尾巴尖無法維持平衡,時不時左右甩一甩。
看起來才出生不久。
是修真界從未出現的靈獸。
前世異人畫中的貓。
一般幼崽身邊往往都有強大的父母在側,他如今才重生,魂識還在融合階段,雖然這幼崽看起來很可愛,但對于他來說遠不如平靜生活來的重要。
抱著不想惹事的態度,水行舟轉身就走。
“喵!喵喵喵——”
剛轉身,身后的貓崽子便扯著嗓子叫了起來,聲音急切且焦躁,似乎非常害怕被他拋下。
水行舟走了兩步,那白軟團子看起來和茜茜很像,內心被觸及柔軟處,最終還是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貓崽子見他回頭,水藍色的寶石眸子里瞬間迸發出一股強大的依戀催促著不協調的四肢趕緊爬過去。
然后,水行舟就眼睜睜看著貓崽子爬了半個時辰才移動半步路的距離,按照這么走兩步歇一步的移動,根據他們倆之間的距離,估計到天黑都爬不到。
“你再加把勁,如果半個時辰能爬過來,我就收了你!
仔細想想,他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都道人生得意須盡歡。如今魂識強大,又有神器驅使,要收一個合眼緣小崽子打起來會受點傷,應該問題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