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明后來又去王照安所住的單元樓下等過一回,被王照安慌忙暴怒著趕走了。她說李自明的感情是她的負擔,然后李自明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的眼前。
y歷七月十四,王照安跟著父母回姥姥家上墳。盡管王照安的姥姥已經去世近十年,她還是喜歡管那里叫姥姥家。
為了九點能燒上紙,一家人六點半就出發了。王照安坐在駕駛位后面的位置,頭歪過去,臉枕在安全帶上想補覺。
她前一天才回到家里,吃過晚飯,王寬正說要找個紀錄片一起看,挑了半天她都說不感興趣,直接回房間睡覺去了。路途無聊,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聊天,王寬正又找了話題說起來。
他說的話無非是單位里人事調動,哪個領導同事家的孩子又考到哪里、安排到哪里,最近看了什么風光片,準備下次休假全家人一起去。
王寬正說話,說完了總要問問妻子和女兒覺得怎么樣。他是家里的權威,他說的話是一定要收到回應的。
可王照安只想安靜一會兒,他噠噠噠地說了半天,一句合心意的都沒有,反而讓王照安討厭得心率都變快了。
王寬正說幾句,王照安“嗯”一聲表示聽到。她“嗯”了幾聲之后,王寬正的氣上來,提起嗓門就開始訓。
“這么長時間不回家,回來也不說陪我們,就知道關上房門睡覺!”
“跟你說話愛答不理的,我欠你錢?”
王照安想起小時候,也不是很小,大概十幾歲的時候,自己情緒暴得很,十歲開始的恨意又釀得正濃,幾乎他說的什么她都要本能地反對。那時候在家里,她根本沒辦法和王寬正和平相處超過兩天。
他也是這樣大聲狂吠,王照安要是覺得自己占理,一定要牙尖嘴利地挑著他話里的漏洞頂嘴,然后他就氣得更厲害,直到瞪著他的方眼睛問她“是不是想挨揍”,“手機還要不要”,她才肯熄滅氣焰,忍氣吞聲。
漸漸長大以后,她在王寬正面前就乖了許多。
或許有精神勝利的意味在里面,她覺得王寬正不值得自己付出任何情緒,明面上的叛逆也就變成了冷暴力。雖然還是本能地反對王寬正,但是吵架變成了訓話,王寬正的話有些她聽得進去,有些聽不進去,但對于他來說,全都是把水澆進棉花,完全聽不見個響兒。
王照安靜靜地閉著眼,全當沒聽見。車里安靜了下來。
沒過兩分鐘,王寬正又想起論據,繼續訓她。
她熟悉王寬正發脾氣的套路。
如果有人反駁,他會更生氣,氣焰更高;如果沒人反駁,他也會更生氣,因為沒有得到想要的回應,然后越想越生氣,過一會兒還要補充,非得持續訓下去,直到上升到道德高度,把人批成自私小氣、惹人生厭的過街老鼠為止。
王照安聽著,努力壓抑著嘴角的笑容。她可不能笑,否則一定會笑得很猙獰,嘴角是向上還是向下,只有她臉上的肌肉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