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錢燃燒過后隨風翻飛著。王照安臉側的頭發被吹到面前,扎著她的眼睛。
“小時候家里窮,都沒給你買過好衣服。你姨送的風衣,袖子磨破了你都不舍得扔……”
“現在流行什么媽也不懂,你自己看著買吧。在那邊別心疼錢,沒錢了就托個夢,告訴我!
“前一陣有人問我愿不愿意給你結y親,我沒答應。你都是三十多歲的大孩子了,自己做主吧。”
“小汪家孩子快百天了,他還給我發了照片,孩子挺好的。都過去這么多年,他有妻有子,過得不錯,我知道你惦記他,但是也別老讓人家夢到你了,是不是……”
大姨坐在肖媛的墳前,一邊撫摸著碑,一邊給女兒燒著紙錢。她流著眼淚,絮絮叨叨,眼睛里一片血紅。每次燒紙,大姨說的話都大同小異,但就是說不厭。
墓碑始終立在那里,只有火盆里的聲音噼噼嘙嘙地應和著。
王照安站在一旁,看見大姨的頭頂有了許多白發。
人一過五十歲,老得就一年b一年快。
王照安想起自己媽媽。她出生時媽媽已經過了三十歲,她記事起就覺得媽媽是個中年人。但是她上大學后才發現,媽媽忽然開始老了,不是籠統的不年輕,不是小時候和同學父母比較后才得出的結論,而是她真的開始像老年人一樣,不回頭地老了下去。
她想象著埋在墳墓里的是自己。媽媽和大姨長得很像,她小時候看過姥姥屋里大鏡框上夾著的老相片。再過幾年,媽媽也會和大姨一個樣子。
風又吹過一陣,把她吹醒了。
“大姨,她會照顧好自己的!
王照安蹲下身來,握住大姨的手。
在家里,大姨對媽媽最親,媽媽小時候身體不好,大姨把她帶到學校去,一邊上學,一邊照顧,放學的時候下了大雪,八歲的背著四歲的,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家。大姨考學失利,別人家孩子有些重讀重考,可是大姨因為家里窮,妹妹也要讀書,隨便填了個中專,錄取走了。
媽媽不止一次感慨,“要不是怕我沒錢上學,你大姨也不會上那個中專,一輩子只能留在鎮上!蓖跽瞻仓浪睦镉欣,盡管不是她要求姐姐放棄,盡管她的成績也是自己努力學出來的,但她過得越好,回頭看著姐姐,就覺得越愧疚。
慢慢的,王照安的心里也滋生出這種感覺。大姨犧牲自己的機會讓媽媽考學。為了女兒受到好的教育,麻煩王照安媽媽幫肖媛轉學,結果卻引起了王寬正的色欲。而王照安目睹一切,一言不發,只急著和肖媛割席。
王照安眨眨眼睛,淚珠越過了眼瞼。
大姨善良,自己卻卑鄙。她不愿意把自己和王寬正并列在一起,可是他們父女倆就是這么卑鄙。
可這是她的錯么?
王照安想不清楚。
站在上帝視角的時候,她輕易地理解并寬容一切?伤K究是凡人,站不了多久,一定會跌下來,刀子割在肉上,還是疼。
她捻起一疊紙錢,添到火盆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