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霽按下按鍵,一陣緩慢的“嘎吱”聲后,電梯門磕磕絆絆地在面前打開。
電梯里沒有按鍵,感應到有人站進來,便自動關門,緩緩向下駛去。
不確定往下行駛了多深,當面前痕跡斑駁的金屬門再次打開時,一股空氣常年不流通的悶腥氣息,夾雜著嘈雜吵鬧的聲潮,一并撲面涌來。
電梯門前原本是一片圓形的空地,然而此刻已經被各種非法攤販占滿。賣腌制食物的、倒賣藥品的、賭博算命的……甚至還有賣充氣娃娃的,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空地后連接著幾條通道,分別通往不同的方向。楚霽穿過人群,往最右側走去,腳下的水泥地板因為長年累月沒有清洗,有一股油污堆積的黏膩感。
頭頂的白色燈帶不時就會接觸不良地閃爍一下,空氣中混合著汗味、各種腌制食物的氣味和劣質的香水味。
走到半路,一個賣炸蟲的老板認出了楚霽,笑著打了個招呼:“楚指揮,有陣子沒見到您了!怎么,今天有空了嗎?”
楚霽回以一個禮貌的微笑:“嗯,剛出完任務回來!
“辛苦了!”老板說著,拿起兩串炸蝗蟲,十分熱情地遞上前,“剛烤好,還熱乎呢,您嘗嘗!”
“不用了。”楚霽指了指前方,笑著婉拒,“師母他們還等著我去吃飯呢!
誰知老板聽到“師母”兩個字,更起勁了:“那就更得多帶點了!別的不說,咱們氣泡壘里,多少人的命都是白醫生救下來的,之前我膝蓋老疼,就是吃了白醫生開的藥才好的!”
他一邊說,一邊又多拿了好幾串炸蟲裝進紙袋,一股腦兒往楚霽手里塞:“快快快,多帶點回去一起吃。楚指揮您用不著跟我客氣,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
這老板說的倒是實話。
氣泡壘內從多年前就開始實行醫療管制,除了官方下設的醫療中心之外,其他的所有醫院診所,以及針水藥品,一律被打為“黑診所”和“假藥”。
然而醫療中心費用極其昂貴,普通人一藥難求,要是遇到稍微重一點的病,更是幾乎只有等死的份。
——楚霽的師母白微塵的地下診所,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開起來的。
白微塵身為醫療中心的研究主任,是個醫學方面的天才,又因為自身職位的原因,有渠道弄到一些被官方管制的藥品。
她的診所開在混亂不堪的地下城區,藥價卻只是醫療中心的十分之一不到,又醫術高超,實打實地救過不少人的性命。
見老板實在熱情,楚霽也沒再推拒,接過炸蟲后,向老板道了謝,id卡端口不動聲色地在付款機上掃了一下。
老板樂呵地目送楚霽離開,結果走出數十步,身后突然傳來一聲清晰的:“云id收款,30幣!
楚霽:“……”
這年頭,任何地方都是當面刷卡,先付后給,設置支付提醒的店家少之又少,他萬萬沒想到還會有這出。
老板洪亮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楚霽置若罔聞,加快腳步走過了拐角。
白微塵的診所開在地下城的東南角,楚霽到的時候,林晞剛給一個小女孩打完針。
六七歲的孩子都怕打針,林晞放下女孩的袖子,順手從桌子上的鐵皮盒里拿了顆糖,放進她手里:“蕓蕓真乖,獎勵你一顆糖。三天后再和媽媽來一次,好不好?”
他笑得溫柔好看,語調也循循善誘,女孩含著眼淚,握住糖,有點兒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嗯,謝謝哥哥!
女孩的母親再三道謝后,帶著女孩離開了。楚霽走過去,將手伸到林晞面前,彎起眼睛:“哥哥,我也要糖!
年少的時候,楚霽的老師曾多次試圖讓楚霽叫林晞哥哥,但那時候的楚霽出于一種少年人莫名的心態,從沒叫過。
反倒是這兩年,隨著年紀漸長,他開始時不時會拿這兩個字來打趣林晞。
聽到這個稱呼,林晞愣了一下,接著才有點無奈地笑了一下:“等著!
他走進里屋,片刻后,拿出了一個更大、也更有年頭的鐵皮盒,從里面抓了一把糖,放進楚霽手心里:“檸檬味的,這些都給你了。”
楚霽其實不大愛吃甜,所有糖里,唯一偏愛的只有檸檬口味。他看著手心里那滿滿一把淡黃色的糖果,目光稍稍一動,默了片刻,才問道:“師母呢?”
“還在里面看診呢!绷謺務卤橇荷系难坨R擦了擦,隨口問,“怎么來那么早?”
“今天的會議取消了,沒什么別的事,就提前過來了。”
楚霽話音剛落,一旁診室的門就被推開,一個看不出年紀的女人從門后走了出來。
她有一頭非常柔順的黑發,簡單地挽在腦后,一張臉五官并不濃艷,卻別有一番風韻,是個典型的東方美人。
女人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過頭,低聲跟身后的男孩交代著什么。
看到那個男孩的第一眼,楚霽就下意識皺了下眉。
太瘦了。
那個男孩看上去大概有十六七歲,露出的手腕卻只有正常這個年紀男孩的一半粗細。他面色蠟黃,眼下淤青,嘴唇因為營養不良而起了許多死皮,身上掛著一件明顯不合身的寬大襯衣,空蕩的襯衣越發襯得他的身形過分單薄。
楚霽轉過頭,壓低聲音問了一句:“這個男孩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