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攻防
也須怪不得張順發怒,只因今年天旱,糧食產量大減。他從登封至洛陽一路行來,道路兩旁多有餓死之輩。
入了洛陽城,又多見百姓面有菜色,他已經隱隱約約感覺此事多少與福王有所牽扯。
張順本來出生豫西陳州,距離洛陽怕不是有六七百里,依舊有福王的耕地。這洛陽之地本來就是福王就藩之地,附近的耕地怕不是十層有七八成皆歸福王府所有。
見此賊子竟然如此囂張,張順也沒了勸降的心思,便命令趙鯉子帶人攻破府門,準備殺將進去。
等到趙鯉子尋來圓木,準備讓士卒抱起來撞擊城門。只是沒想到那照壁礙事,士卒施展不得。
趙鯉子嫌棄這照壁阻攔,便欲使人推到了。結果三五十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推不得。
張順見此說道:“何須如此費勁,誰說要進王府偏生要走府門?義軍火炮尚未來得及運來,這城中定然也有火炮火藥等物,只需炸塌一處院子,不久可以攻進去了嗎?”
趙鯉子聞言也反應過來,連忙命令三十個士卒,分為三波去尋那城中軍械庫所在。
過了半晌,那三十個士卒便扛著一副棺材興高采烈的跑了回來。他們告訴趙鯉子,此地軍械庫里雖然沒有火炮,但是好歹屯了不少火藥,更兼有武器鎧甲數千套。
他們找到了火藥,卻沒有器具可以盛放,便在附近棺材鋪子抬了一口棺材,裝滿了火藥抬了過來。
趙鯉子聞言皺了皺眉頭,不由呵斥道:“沒有器具尋幾個衣箱、衣柜便是,怎么生抬了口棺材過來?聽起來卻不吉利!
張順前世深受唯物主義教育,倒不忌諱這些,便笑道:“好使便是,窮講究什么?”
趙鯉子見張順并不惱怒,也便作罷,連忙命令士卒尋了鐵鍬,在附近墻角挖了一會兒,挖出來一條方形坑穴來。然后,才命令士卒將棺材放了進去,去炸那城墻。
本來這些使用火藥的手段,義軍并不是特別擅長,好在張順在盧氏、嵩縣附近招募了數千礦工出身“毛葫蘆”。
他們往日為了開礦,多采用火藥進行爆破,倒是深通這般技巧。
趙鯉子依照一位老礦工的辦法,將那一棺材半掩埋在墻角,然后遠遠的點燃了火線。
不多時,只聽見一聲巨響,高大堅固的福王府圍墻應聲而破,被火藥劇烈的爆炸炸出來一個一丈多寬的缺口。
不待硝煙散去,趙鯉子大喝一聲,便率領麾下的精銳沖了進去。
趙鯉子剛沖進王府,揮散了眼前的部分硝煙,正好看到一隊人馬在面前亂作一團。
他上前一槍搦死一人,高聲喝道:“舜王起兵,本為百姓,降者不殺,頑抗者死。”
結果這群人馬哪里聽得進去?見趙鯉子突入進來,頓時一哄而散。
趙鯉子正要追上前去,卻又有一對人馬趕到,拼死抵住趙鯉子等人。
這些人只有前排穿有鎧甲,后排多是身著破破爛爛布衣。弓箭長矛似的也不怎么樣,趙鯉子有信心能夠片刻便殺散此輩。
只是沒想到,剛廝殺片刻。這幫人突然向左右散去,趙鯉子正待領兵追求,卻見眼前擺了幾門的虎蹲炮和大將軍炮。
你倒怎滴?原來張順襲擊這洛陽城,事發突然,官兵猝不及防,不得借助城墻防備。
這城中的河南總兵王紹禹、兵備副使王胤昌兩人當機立斷,帶領部分衛所兵取了武器火炮,便躲入到這福王府,以免福王為賊所辱。
當他們聽到義軍在福王府北門望京門準備進攻的時候,早布下士卒火炮,準備一舉擊潰殺傷當前之敵。
只是他們和趙鯉子一樣犯了經驗主義錯誤,只道義軍要從府門而來,只把兵馬埋伏在府門左右,火炮擺放在府門之后。
他們只待義軍攻入門來,火炮俱發,殺傷義軍,然后再發動伏兵,左右夾擊,一舉擊潰當面之敵。
只是那總兵王紹禹、兵備副使王胤昌千算萬算,怎么也沒有能夠算到有人會有門不走,反倒炸開城墻。
趙鯉子用火藥炸開之處,正是那兵備副使王胤昌伏兵所在。王胤昌等人猝不及防,當場被炸死砸傷了不少士卒,更是直接被炸懵了。
所以趙鯉子趁機沖殺上去,輕輕松松便殺退了這股官兵。只是那王紹禹也趁機反應了過來,他見義軍鎧甲武器精良,武藝精湛,士氣高昂,自度不能抵御。
他一邊命令士卒死命抵擋了上去,一邊連忙命令士卒把火炮抬了過來,準備射擊。
幸好因為總兵王胤昌麾下都是沒有經過太多訓練的衛所兵,配合不甚嚴謹。
等到趙鯉子等人看到面前的火炮之后,急忙向府外退卻。而王紹禹見狀連忙催促士卒點燃引線。
只是這些士卒未曾釋放過火炮,只是猶豫了半晌,才用火把一觸火線,便逃的遠遠,生怕這火炮炸膛了。
這一來二去,倒給義軍了準備時間,等到官兵的火炮響起的時候,大多數士卒在趙鯉子帶領下已經退出了王府,只有少數士卒遭到了火炮的霰彈的襲擊。
幸好士卒鎧甲齊全,只有三五個人受了點傷,一兩個人丟了性命罷了。
等到火炮射擊過后,趙鯉子又連忙帶領士卒殺了進去,把那總兵王紹禹打的節節敗退。
好在兵備副使王胤昌本事也中規中矩,早已經趁機聚攏了敗兵,再次支援過來。
王府城墻缺口不大,趙鯉子等人被官兵三面圍住,眾人施展不開,只得再次退出王府。
也怪不得趙鯉子難受,攻入王府的時候,為了防止意外情況被人一鍋端,張順特意命令每次分成小隊發起進攻。
上一次被官兵火炮威脅的時候,趙鯉子等人能夠迅速撤離,也得益于此。若非如此,早已經變成前隊欲退而不能退,后隊欲進而不能進,亂作一團,被官兵一陣火炮殺傷甚眾了。
好在張順也不甚著急,只等劉成、賀錦和賀一龍三人拿下諸城門,率兵四面圍住,諒這福王也飛不出去。
張順這邊老神在在,那邊福王府里有一人卻坐不住了,連忙對福王建議道:“殿下,情況緊急,還請及時發庫銀收買死士,以免王府為賊所破!”
這福王膘肥體壯,如同一大坨肉泥一般堆在寶座上,面露難色的推脫道:“非是本王吝嗇,只是小有小的難,大有大的難。我王府家大業大,要養活數萬口人口,自己吃穿住用尚且不足,又如何有余糧與他?”
“再說,這保境安民本來就是你們官員的職責,又與我王府何干也?”
第91章 降
勸說福王這人姓呂名維祺,字介儒,號豫石。他家出身書香世家,學淵源,其父為河南府名儒呂孔學。
呂維祺自幼習理學,二十六歲中進士,授兗州推官,擢升吏部主事。
只因得罪魏忠賢,不得不辭官還鄉。直到崇禎元年,崇禎皇帝登基以后,提拔受閹黨打壓之人,他才得以復官,任南京兵部尚書。
卻又因“剿寇”不力,被罷官回鄉,歸居洛陽。此人在洛陽設立“伊洛會”,廣招門徒,著書立說,頗有盛名。
當張順奇襲洛陽,攻下旺喜門的時候,此人正在洛陽城中。他聽說了義軍來襲,連忙通知河南總兵王紹禹和兵備副使王胤昌。
呂維祺雖然也不知兵,好歹有過“剿匪經驗”。雖然說只是失敗的剿匪經驗,但有總比沒有強。他也知道城門失守,僅憑洛陽城內千余衛所兵,幾乎毫無勝算。
那河南總兵王紹禹和兵備副使王胤昌雖然才能不過中人,好歹也有幾分領兵經驗,便連忙建議退入福王府之中。
一來可以借助福王府進行防御,二來也可以守護福王免遭賊人騷擾,三來也可以借助福王府的糧食財貨收買人心,提振士卒士氣。
呂維祺聞言也道是好計策,只是他怎么也沒有想到福王死到臨頭,居然還敢一毛不拔!
其實這個倒怪不得福王白癡,雖然他確實也是個白癡。
這福王本來乃是萬歷皇帝和最為寵幸的鄭貴妃之子,為此萬歷皇帝也一門心思想把它立為太子。
當初萬歷皇帝的王皇后沒有兒子,王妃生長子朱常洛,鄭妃生次子朱常洵。依據宗法,長子朱常洛為嫡長子,當立為太子。
為此萬歷皇帝和朝臣斗爭了十五年,先后逼退了申時行、王家屏、趙志皋、王錫爵四位內閣首輔,涉及朝廷三百多位。
萬歷皇帝先后罷官、解職、發配充軍一百多人,依舊無法將朱常洵立為太子。只得無奈封長子朱常洛為太子,封朱常洵為福王。
朱常洵從小到大耳邊都充滿了各地官員對自己的反對之聲,他對朝廷官員的觀感可想而知。
更何況根據大明制度,藩王就藩以后不允許隨便離開王府,甚至到了大明中后期藩王常常終生不能踏出王府一步。
靖江王朱約麒就曾經喬裝打扮成道士,出了王府到街面上放風。結果他前腳剛出門,后腳就被當時皇帝知曉,差點連藩王封號都被革去了。
這福王就藩以后,接替萬歷皇帝帝位的正是政敵朱常洛和其子孫。這福王哪里敢留把柄與他?
他自然是如同一頭肥豬一般,被大明王朝圈養這福王府里三十余載。
福王對很多事情不敢想、不能想,也不愿想。他在王府之中,每日不過吃喝玩樂諸事。
經歷少了,這時間自然過的飛快,可是心智和經驗卻依舊停留在當初十五歲就藩之時。
當呂維祺告訴他洛陽城陷落,王府外面來了一群悍匪的時候。出于對官員天然的反感心里,他第一反應就是:這些狗官無事不登三寶殿,又來糊弄與我。
我大明海晏河清,一團和氣,哪里有什么饑民悍匪呢?不過是欺我是圈養的藩王罷了。定是想在戲弄我完之后,再說與他人作笑談,真是可惡!
可憐這福王朱常洵哪里知曉,在這短短三十余載之間。他的父親及兄弟侄子,乃至整個朱氏王室及天下官僚士紳,早已經把這大明的底子掏的干干凈凈了。
大明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大明,自然他福王也不是當年那個福王了。
前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聞言不由又驚又怒,他怎料福王竟然是這個態度。
他剛剛得到河南總兵王紹禹的匯報:王府不足恃,福王不足守,若無金銀財貨激勵士氣,我恐怕福王府顛覆就在頃刻之間!
呂維祺如何不知一旦王府被賊人攻下,是如何下場?他連忙苦口婆心的規勸道:“唇亡則齒寒,一旦士卒有變,我等皆為砧板上的魚肉矣。王爺若是不信,且聽一聽外面的刀劍廝殺聲和剛才的火藥爆炸聲!”
福王朱常洵見他急了,自度識破了對方的計謀,愈發得意道:“本王雖然困在這王府已久,好歹也是從外面進來的。逢年過節,放個爆竹煙火;廟會趕集,表演個節目雜技也是有的,不足掛齒,不足掛齒!”
呂維祺聞言如同當頭被潑下來一盆涼水,氣得渾身發抖,卻也是雖有好言也難勸該死的鬼!
這邊呂維祺勸說福王失敗,那邊趙鯉子帶領義軍和已經把當面官兵打的節節敗退了。
這些衛所兵裝備差,士氣低落,初開始被總兵王紹禹和兵備副使王胤昌鼓動起來,還有幾分戰斗力。
只是時間一久,不但沒有把當面賊人逼退,反倒自己這邊傷亡慘重,這些士卒便起了其他心思。
打仗這種事情,關鍵時候就是靠的一股勇氣。這邊官兵沒了必死之心,立刻便被趙鯉子帶著義軍打的節節敗退。
那河南總兵王紹禹一看事情不好,便心生退意。他拉著兵備副使王胤昌道:“兵非兵,將非將,王非王,我們又能做什么呢?”
兵備副使王胤昌回復道:“除了盡力而為,又能怎么樣呢?”言畢,王胤昌便披掛上了鎧甲,帶領十多個士卒沖了上去。
趙鯉子與官兵激戰多時,也不由氣喘吁吁。正好看到有個軍官模樣的人沖了上來,他只好深吸一口氣,又沖了上去,對上此人。
兵備副使王胤昌也是習武之人,他剛和趙鯉子一交手,就發現對手滑不溜手,不是個好對付的主。
趙鯉子雖然曾經被陳長梃評價為中人之資,那是他以自己為標準而言。其實趙鯉子出生在黃河岸邊,自幼暢游于河中,練就一身好水性。
這游泳最鍛煉人的協調性,需要手臂、胸部、腰腹、臀部、腿部肌肉同時用力,和槍術中的整勁最為相似。
那趙鯉子得授槍術以后,日夜習練,槍法一日千里。到如今,他也算得上一名槍法好手。
兩人剛交手兩回合,趙鯉子尋了機會轉身就走。那兵備副使王胤昌急忙追來,不曾想趙鯉子轉身一槍砸下。
王胤昌雙手舉槍便攔,結果沒想到兩槍相交,趙鯉子那槍沒有砸實,反倒往前一鉆正鉆進王胤昌胸口。
王胤昌雖然貴為兵備副使,其實鎧甲質量并不是特別良好。趙鯉子這一槍有使上了全身力氣,一下子便滑到鎧甲縫隙扎了進去,正中王胤昌心臟。
兵備副使王胤昌頓時瞪圓了眼睛,死死地盯著趙鯉子。他似乎不敢相信這長槍本來是砸了下來,怎么就攔不住,反倒刺了進來?
趙鯉子把槍一拽,那兵備副使王胤昌的心頭血“噗”的一下濺了出來。他一口氣上不來,便軟倒在地上。
趙鯉子也不去看他,只是高呼道:“敵將已死,還不速速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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