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低一層的廢墟中,仰望著灰塵之外的周合,面部僵硬到了極點:“你知道我討厭這個。”
到了現在這種局面,似乎將心里話完全說出來,才能給自己的行為博取同情吧。
現場沒有一個人,即便有也不可能看到正在發生的事情,聽到我在說的話。至于周合,我不給出任何回答,他都知道我的意思。
他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他一樣。
他是故意的。
但我還是想要說出來:“你知道我討厭這個,我想要的夸獎從來不是這種東西。”
他應該笑了。
那笑容肯定也是沒有任何溫度的,就像我們之間的關系一樣。
周合的聲音從上方落下,好像穿過了黃昏,如拉開夜幕的星辰:“我不會為了自己做下的決定而后悔,原聲!
“從前不,現在也不。”
“所以你應該明白,你就是我找到的最好的參照對象!
他從高層躍下,走到我的面前,說道:“我思考過如何才能更好地融入人類社會,作為一個普遍意義上的‘正常人’來生活。這具身體的原主人非常簡單的就放棄了生命,只是因為工作上的不順,些許個人能力的不足,于是受到打壓,受到排擠,受到欺騙,十分輕易地放棄了自己的生命。”
“我以他為參照,更努力地工作,像那些被推崇為好的一面學習,加強交際、深入研究,在獲取和消耗錢財上加以控制,很輕松地就和‘他們’打成了一片。但這還遠遠不夠!
“我們追求更長久的生命延續方式,也會追求更好的生活體驗,在這方面我們和人類沒有任何差別。因此,僅僅是這樣模仿著是完全不夠的!
“直到我看到了你!
“你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要有趣,是你讓我認識到了人類還有這樣的一面——‘怪物’,他們是這樣稱呼你的吧?‘原聲’你的名字在這種代稱的對比下,聽起來有著相當特別的深意。”
“啊。”我隨口應了聲,躲開了他的下一擊。
這是我一直知道的事情。我于他而言,不過是作為“如何成為一個人類”的觀察對象,便如同他作為我在“如何才算一個怪物”這一個論題上的參照物一樣。
“因此你從不給我想要的東西。拒絕滿足我真實的愿望,不會為我取得的任何結果給予我想要的夸獎!
“因為你需要一個更加純粹的對照組!
“真是過分啊,飼主。”
我背后是破碎的窗戶,窗戶外面是混亂的人群。在夜幕更明亮的是星星,比星星更吸引人注意力的是尖叫,而比尖叫更響亮的——是槍聲。
熱武器造成的火光照亮了黑暗,也照亮了周合那張陡然變色的臉。
我扯了兩下嘴部肌肉,說道:“我大概還需要再阻攔您一會兒了!
第40章 終章
40.
“你做了什么?”
我能感知到外界的混亂,跑步引起的振動和物件落地的動靜混在一起,配上繁雜的人聲——尖細有之,粗豪有之,高亢有之,低沉有之——便成了災難之時的經典曲目。
“嗅覺”甚至能讓我辨認出這里面有多少人在好奇、在興奮,又有多少“蟲”混在其中,為之驚嚇,為之膽戰。
“他們可憐嗎?”
我在周合的沉默里接著自己的話繼續說道:“在你和政府達成協議起,他們的命運就被框定在了‘犧牲者’的范圍中。這座學校,乃至這片區域都被劃定為飼養母蟲的牧場。即便他們僥幸得以活下來,也沒有辦法洗脫身上‘可能變成怪物’的標簽!
“這些人,不論你我,還是其他無關的普通人,都成了一定會威脅治安的不穩定因素。”
我又一次問他:“他們可憐嗎?”
周合眼里理智讓我得不到絲毫真實感,他回答道:“沒有我,它們依然會成為不穩定因素。”
“對,因為你們是沒辦法通過現有的科技手段觀測的,母蟲又只憑本能行事,于是‘可控性’是你們達成合作的主要條件。”
“你需要一個能夠接受‘蟲’、適合‘蟲’繁衍生息的社會,他們需要一個表面相對和平的治安環境,于是你們達成了合作。”
“它現在被你破壞了。”周合說道。
我沒有直接承認,也沒有否認,“混沌如果能夠自然分娩出天界和人間,也就不會需要太陽神的屠戮。我只是給了它一個選擇的機會!
顯然,a小姐并沒有抓住這個機會。
至于所謂的破壞與否,我并不能做出準確的判斷。由于受到了周合能力的影響,我已經對感官失去了大半的掌控,不論是作為視覺的“眼”、作為聽覺的“耳”,還是作為嗅覺的“鼻”、作為味覺的“舌”等諸多器官,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削弱,甚至發生了小規模的扭曲。
我沒有辦法判斷我目前得到的消息是周合想要我得到的,還是在“同步”的相互影響下由我體內的“蟲”自行得到的。
周合也受到了不小的影響。“殼”在與他的數個照面間終于抓到了他的空隙,將部分肢體寄生在了他體內,從而影響到了他的活動。
情況膠著到一股莫名的悲慟卷席過我的身體——通過“共感”的方式,直接傳遞到了每一位被寄生者腦中。信號獨特,情感鮮明,充滿了壓迫感,很顯然它屬于a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