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俺答經不起再一次失敗。
是真是假重要嗎?
一切情緒現在只需要引爆罷了。
狡猾的朱厚熜到了京營之中,夜里傳令下去讓他們學的話現在被最內圍的護衛軍喊了起來。
“俺答戰死了!”
“俺答戰死了!”
“俺答戰死了!”
越來越多、越來越整齊的呼喊聲讓虜騎心生迷茫,讓明軍心領神會。
有些人還沒死,但他已經死了。
因為這是廣闊范圍內的戰場,視線投射不到太遠的地方,注意力還很分散。
因為這是大明皇帝的護駕大軍,也許精銳程度令人難以想象。
因為……大明軍中還有一個人,那個人于亂軍之中射殺過博迪,那人曾……
“俺答戰死了!”
“俺答戰死了!”
“俺答戰死了!”
聲音傳到了集寧城,毛伯溫不知真假,但哪管那么多?
城東、城北的城墻上甚至屋巷間正陷入血戰,而后是同樣此起彼伏的呼喊。
這是學習的力量。
“正直”的韃靼騎兵不來這一招,明軍卻懂得兵不厭詐。
大明的皇帝還親自安排了這一招。
“大汗還在戰!”
“大汗還在戰!”
俺答身邊,親兵不得不一邊奮力拼殺,一邊還要奮力“辟謠”。
但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
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由于明軍操練的過程中早就習慣了喊口號,因此他們反倒找到了在操練的感覺。
明軍喊得更熟練、更整齊,不那么影響作戰。
“俺答戰死了!”【蹩腳但整齊】
“大汗還在戰!”【流暢但稀拉】
“俺答戰死了!”【震耳欲聾】
“俺答戰死了!”【南北呼應】
趙貞吉眼看著戰局變化,心里霎時感到有些荒誕。
勝負手怎么會是這個?
他一邊跟著喊,一邊看著皇帝。
朱厚熜臉上笑瞇瞇地,繼續在那里同樣喊著造謠。
戰爭,可不只是打打殺殺那么簡單。
明軍在漢城外都能玩那么久的攻心戰,難道在這里會忘記這一點?
集寧海見證著這一場畫風突轉荒誕的戰爭,然而背后是人人不容忽視的根本。
這根本是:二十年來,攻守易形,雙方對自己君王和自身實力的認知有本質差別。
在苦戰之后,在關鍵時刻,只有足夠精準的謠言才能一舉擊潰許多人的心理防線。
亂軍之中,俺答的眼中漸漸浮現出絕望之情。
太快了……
他的一切謀劃、一切后手,都還來不及施展,就突然到了這樣的決戰。
他苦心孤詣、努力一生、傾國而來,帶著如此強大的力量,卻忽然崩潰于一句戰場上的謠言之下。
俺答聽到了一陣往北而去的雜亂馬蹄聲,他知道已經完了。
能逃得了嗎?北面肯定有一張網。
逃走了再去哪?
這世間,智者還是太少了。
僅憑他和區區數人,帶不動那么多愚蠢的長生天子民。
而大明……老對手的底下,怎么就有那么多聰明人呢?
……
集寧那邊的戰局發展瞬息萬變,留守京城的朱載墌和楊慎等人每天面臨的都是新情況。
最新的情況,是朱厚熜決定不到得勝堡,而是直接前往集寧前線。
仿佛天要塌了一般。
“戰況未明之前,這個軍情萬不能讓百姓知道!”
主張公布軍情的嚴嵩現在也嚇壞了。
陛下啊,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那總理國務大臣之位還有戲嗎?
他不由得看了看太子。
這樣的情況,太子是擔憂父親安危多一點,還是陰暗地期待有什么變故多一點。
“毛總參無能!翼國公無能!陛下……”楊慎咬牙切齒,“九五至尊,豈能如此行險?”
在這里發怒已經無濟于事,楊慎立刻繼續說道:“殿下,當令麥公公加緊戒備,以防有變!”
提到了御馬監掌印麥福,要防的當然是皇帝有個萬一引發的變故。
而當此情況,還要全力急令宣府、大同等地。
既要馳援,又要布下以防萬一的新防線。
楊慎覺得當這個家太難了。
京城外松內緊,重臣們在窒息的狀態里艱難地熬著。
往來傳遞軍情的急遞不斷。
俺答開始攻打集寧。
俺答喪心病況,竟以奴隸、民夫、兵卒堆成尸山,集寧危急。
俺答四面圍困集寧,城破在即。
京營大軍抵達集寧,陛下御駕隨軍直面北虜大軍。
俺答兵分兩路,既攻集寧,又欲擒殺陛下。
俺答戰死了。
俺答被生擒了。
這個消息傳到目瞪口呆的朱載墌和楊慎等人面前時,京城已經陷入歡樂的海洋。
這樣的捷報,當然是露布入京。
“集寧大捷!陛下御駕親征,率軍于集寧城外大敗北虜,生擒俺答!”
“陛下萬歲!”
“北患絕了!”
第508章 雙喜臨門
戰事不算完。
就算是數以十萬計的豬四處逃竄,抓起來也不容易,何況是草原部族的家底精銳?
但汗庭完了。
朱厚熜終于見到了俺答,他有些意外地看著這個沉默的漢子:“朕本以為……你無論怎么樣也會突圍,至少也會力戰而死,甚至自刎……”
俺答只是抬頭看著他,并沒有開口回答什么。
一個高坐在上,一個被綁縛著跪于下。
立下這等大功的,只是京營中一個小小上尉率領的一哨銃兵。現在,他們都在天子的軍帳外激動地等待接見。
趙貞吉怒叱:“陛下問話,為何不答?”
朱厚熜抬了抬手:“朕只是感慨一番,并未問話,松綁吧。”
“陛下!不可……”
朱厚熜順勢擺了擺手:“陸炳和禁衛都在這呢,再說,朕也不是文弱天子。”
能被押進來,俺答早已被搜遍全身。沒有遠攻利器,他又怎么可能近得了身?
在被松綁的過程里,俺答還是一言不發。
直到朱厚熜最終說道:“二十余年恩怨,今日姑且算了結不少。你忍辱偷生,想問什么想說什么,坦誠直言吧。”
俺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這才席地而坐。
雙手放在膝蓋上,他仰望著老對手,用漢話問了一句:“你學了蒙語?”
“大膽……”
朱厚熜聞言又看了看趙貞吉,卻也沒怪他,只是自然而然地用不太熟念的蒙語回答了一句:“朕的妃嬪里,有出身自朵顏部和鄂爾多斯部的。”